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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陪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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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並不是個安分的陪護者,病房裏一會兒傳出哢嚓哢嚓的吃水果的聲音,一會兒是打游戲時激烈的游戲音效聲。

“耶耶耶——贏了!我果然是個天才玩家!”

太宰歡呼一聲。

我半躺在病床上,看著他生動鮮活的神色,內心也快樂起來。

我:“恭喜您。”

太宰:“你也想玩?”

我正想點頭,太宰看了看我打滿繃帶還掛著吊瓶的左手,自問自答:“想也沒用~你玩不了~”

我:“……是。”

太宰又問:“你想睡覺嗎?”

“都可以。”

他不滿地撅起嘴:“什麽叫都可以,我問的是你想、或者不想、睡覺。”

“不想。”

“可是你黑眼圈很重,眼裏也都是紅血絲呢。竹下,你再說一次,你想睡覺嗎。”

“不想睡覺。”我忽視強烈的困意,小聲而堅決地道。

“因為不想錯過和我待在一起的時間,所以不願意睡眠休息?”太宰一邊操控著游戲機,一邊直白地問。

“……是。”我的聲音更小了。

“嘁……還是老樣子。”太宰說,“這就完全背離小矮子找我過來的初衷了啊。就算是浪費了上司的心意也要堅持這樣嗎?”

太宰口中的“小矮子”和“上司”說的都是中原中也。

我對辜負中原的一片好心感到慚愧,但還是順從內心道:“是的,我只想……”

看著您。

我居然能獨自占有太宰先生的時間,這件事想想就讓人惶恐又激動。

太宰嘆氣:“真麻煩。”

他說:“你出院前,我每天都會過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以外,你必須要有足量的休息,否則我再也不來了。聽清楚了嗎?——唉,怎麽像在教傻瓜一樣。”

“是,聽清楚了!”我高興道。

太宰搖了搖頭:“又乖又傻。”

他說傻就傻吧,如果傻一點能留住太宰先生,我求之不得。

有了太宰的承諾後,住院的日子變得不但一點都不難熬,而且充滿期待。

然而關照我的護士並不怎麽待見太宰先生。

比如,護士小姐姐曾當著我的面指責太宰:“請不要將炸雞帶進病房!病人不能吃這個!”

太宰據理力爭:“又不是給他吃的!”

“那就更不能帶進去了!明明知道竹下君正在養傷不能吃這個,你還故意在他面前吃?!”

護士小姐姐被這位港口黑手黨史上最年輕的幹部氣得腦袋都快冒煙了,就差沒直接說——幹部大人!求你做個人吧!

太宰老神在在:“你怎麽知道竹下不願意我在他面前吃炸雞?”

護士小姐姐充滿殺氣的眼神看向我時變得溫柔:“竹下君,你認為呢?”

我:“……太宰先生請便。”

炸雞的確很香。

不過,太宰先生吃得開心就好。

太宰理直氣壯,晃了晃雞腿:“是吧?”

護士小姐姐:“…………”憤而扭頭離開。

等太宰走了,護士小姐姐給我換藥。

她心疼又不解,心直口快道:“竹下君不要在幹部大人面前那麽卑微啊!就算他是上級也不能這麽欺負人。”

我:“?”

我:“太宰先生沒有欺負我,他來看我我已很感激,無論他在這裏做什麽都是他的自由。”

護士小姐姐一楞:“但他不是專門來陪護你的呀!”

我:“他來了,這不就很好了嗎?”

“唉。”她嘆了口氣,道,“……是的呢,每次幹部大人一來,竹下君就很開心。”

她的話裏包含了無奈和郁悶,竟和太宰先生說“真麻煩”的語氣有些類似。

這個護士此後便再沒說過什麽了。

太宰先生除了來吃水果、吃炸雞、打游戲以外,還會帶些雜七雜八的書來看。

他看過的書通常不會看第二遍——除了那本《完全自殺手冊》,因此我得到了好幾本太宰先生用以打發時間的書籍。

什麽《日本民俗怪談》、《世界地理雜志》、《附庸性人格心理分析》、《家庭中的男人和女人》,甚至還有兩冊《大學物理》。

我才翻了兩頁《大學物理》,就被裏面的專業名詞砸得頭暈眼花,真不知道太宰先生是怎麽津津有味地讀下去的。

護士小姐姐大概不知道,有異能力的人身體經過強化,五感比常人更為敏銳一些,區區病房門隔音對我來說不成問題。

她在病房外對同事抱怨:“竹下君實在是太單純了啊!對太宰先生是全心全意、心無旁騖地好。”

“太宰先生留下的書和游戲機,竹下君都當成珍寶一樣捧著,簡直就像……”

“就像離開主人的寵物一樣。”

同事:“是啊,竹下君確實很崇拜太宰先生。”

護士小姐姐:“太宰先生也是很奇怪的人,時不時就會因為自殺進醫院……”

同事:“噓!小聲一點——雖然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港口黑手黨歷史上最年輕的幹部,你以為是好招惹的呀。”

護士小姐姐:“平時倒看不出來太宰先生有多恐怖,每次都在竹下君的病房大聲打游戲,還吃炸雞,任性得很呢!”

同事連連“噓”了幾聲,“在別人面前千萬不要這樣說!”

“嗨、嗨……”

我一直知道,在旁人看來,年僅十六的太宰先生是個很奇怪的黑手黨。

但我不這樣認為。

我註視著他從十三歲到十六歲這三年,知道他與這個世界獨特的相處方式。

他既隨心所欲又竭盡全力地活著,一刻不停地尋找活下去的理由。

太宰治能因為游戲沒通關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理由活久一天,但也沒有什麽超出他的好奇心的東西能阻止他自殺。

我被捕時,金發男猜測“你對Mafia忠誠是因為它庇護了你重要的人”。

事實上,並沒有什麽人有資格為太宰先生提供“庇護”。

金發男口中的“受庇護者”一槍崩掉了他的腦袋,他永遠沒機會了解那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不過沒關系。

正如無人能理解太宰先生。

我對太宰先生的愛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我拄著拐杖出院那天,太宰不知是否提前知道了,沒有過來。

告別了相識的醫生護士,我與醫院門口的年輕警衛擦肩而過,走上街道。

一輪火紅的殘陽正在街道盡頭落下,如血的顏色映入我的眼中。

我清楚,短暫而無憂無慮的住院時光就此結束。藏在各種陰暗角落的殺手,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為取得“橫濱幽靈”竹下秋的性命將不擇手段。

為了太宰先生活下去。

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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